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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 萬葉千聲皆是恨 第四十一章 風花拂舞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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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 萬葉千聲皆是恨 第四十一章 風花拂舞衣

隆冬的夜晚,紫禁城皇宮太液池上一葉小舟緩緩劃向瓊州小島。

寂靜的月空下,空靈寧謐的大地皆在沈睡之中。

一陣清柔的樂曲悄然奏響,在繁星縈繞的淡淡光影中,一個身著綠色紗衣的纖細女子躍然於小舟之上。

她明眸流眄、皓質纖纖翩然出場,和著音律的節拍,她輕揚水袖、慢舞纖腰,時而綽約閑摩,時而紛飆若絕,時而翼爾悠往,時而回翔竦峙,軼態橫出,瑰姿譎起,雲轉飄忽。

綠色如霧的紗衣內是白色繡著牡丹的裹胸,輕薄如冰綃,綠中襯白,白中輕掩著玲瓏的玉體,朦朧如夢,雅中藏艷。

舉止風流,羅衣從風、長袖交橫。

舞姿曼妙流動、美輪美奐,如同仙女舞於雲端,可謂輕盈至極、娟秀至極、典雅至極。出塵的風姿流轉之間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。

此時此刻,她的美,她的舞,只為那坐在瓊華小島暖圍深處的大明天子,她的夫君朱瞻基。

他蒼白如紙的面色上漸漸紅潤起來,在內侍的攙扶下強撐著病體走至水邊,湘汀含淚遞過一支筆筒,他躊躇片刻,從中選了一支常用來作畫的大狼毫。

拿起筆,臉上笑意漸起,對著幾步之外小船上的她用力擲了過去。

她雙手捧壺在胸前,松膝、擰腰、傾胯,以婀娜之態定格,含笑而望、身韻優美。

一切都如十八年前一般無二,只是這一次,那只筆沒有眾望所歸地被他擲入她胸前的罐中,而是失了手,跌落在船板之上。

他面色一滯,忍不住一陣急咳,顯些喘不過氣來。兩旁隨侍的太監和宮女都深深伏下身子不敢勸也不敢上前。

而她笑容不改只是伏身折腰以頭觸地竟然以口為手,用那如同花蕾般的櫻唇將孤零零躺在船板上的那支筆叼了起來,隨即投入壺中。

依舊是笑魘如花,秋水含情。

“君若天上雲,儂似雲中鳥,相隨相依,映日浴風。君若湖中水,儂似水心花,相親相憐,浴月弄影。人間緣何聚散,人間何有悲歡,但願與君長相守,莫作曇花一現……”

幽幽的歌聲縹緲如煙,似天際邊傳來的醉人心曲,隨著歌聲舞姿又起,裙帶飄飄如漫天飛花,水袖迎風舞出萬種風情。

新月如鉤,繁星若明若暗,投在她臉上淡淡的光暈將她渲染成一個帶著媚惑的精靈,唇邊始終含著醉人的笑意,可是舞動的水袖又怎能掩住那不經意間傾灑飛落的晶瑩淚滴。

乾清宮內躺在九龍禦榻上的朱瞻基,吃過藥後仿佛已經沈沈的睡去。若微幫他輕掩好被角剛要起身,冷不丁卻被他那雙瘦可見骨的手緊緊抓住:“微兒,別走!”

“皇上”!若微深深嘆了口氣,重新坐在榻邊,輕撫著他的面頰說道,“皇上如今怎麽這樣纏人?臣妾不走,臣妾剛剛跳了半個時辰的舞,這舞衣都濕透了,要下去沐浴更衣。”

朱瞻基緊拉著若微的手,仿佛一個撒嬌的孩子。他的眼神兒微微有些迷離,用手輕輕撫過她薄如蟬翼的綠色紗衣,執拗地說道:“這件舞衣以後再也不要穿了。”

“是啊,舊時的衣裳,以後怕是都不能穿了!”若微把他的手重新放回錦被之中,而他反而抓的更緊了。

“這衣裳換下來,不要拿去洗。你代朕收好,等到那一天,就把它放在朕的棺槨裏,讓它永永遠遠陪著朕,這上面有若微的氣息,就像我們從來不曾分開一樣……”

“皇上!”若微眼中剛剛止住的淚水瞬間又溢了出來,最不想聽到的、最怕聽到的,他居然就這樣赤裸裸地脫口而出,讓她情何以堪?真當自己的心那樣堅硬嗎?沒有,她根本沒那麽堅強。神情微滯之間忙扭過頭去以袖掩面,偷偷拭去盈眶而出的珠淚。

“若微,許彬已經告訴朕了,多則十天,少則三天,就在這幾日了。朕已經安排好了,你放心。”朱瞻基拉著她的手緩緩說道。

“放心,你叫我如何放心?我好恨,瞻基,我真的好恨,你為什麽會……”該去問誰?誰來給她答案,她搖了搖頭,只將朱瞻基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,晶瑩的淚水一滴一滴流淌在他的手心裏。

他竟然笑了:“好,恨吧,你恨得越深,就記得越深,來世我們還做夫妻,只是千萬不要在這宮門內,就做一對平凡的民間夫妻,可好?”

“我不答應,我不要等來世!”若微騰地一下站起身,面若桃李的嬌顏上竟然冷若寒冰,眼中閃爍著是前所未見的殺伐之勢,“我必手刃害你之人,否則絕不苛活於世。”

“若微”!朱瞻基一聲低呼,這幾日從若微的神情中他便參透了一切,柔美的容顏間始終凝著一抹狠厲與籌謀,她定是在苦苦追索那只隱於幕後的黑手,其實朱瞻基自己也很想知道,究竟是誰想害他。作為皇上,他問心無愧,然而作為後宮諸多妃嬪的夫君,他是有所負欠,難道這就是他遭此橫禍的根由嗎?雖然想知道幕後主謀,但他擔心若微因此惹禍上身,又明知無法阻止,只得嘆息一聲,殷殷說道:“你想做什麽、要做什麽就在這屋裏就好,千萬不要離開。”

聽來不似君令,倒像是乞求。

若微垂首似怨非怨地看著他:“剛吃了藥,早些睡吧。這些事臣妾去辦就好了。”

“若微!”朱瞻基目光中盡是不忍、不舍和悲涼的無奈,“何須瞞我?我知道你在做什麽,也知道你在想什麽。不用避著我,就在這兒,我還可安心!”

“皇上!”若微目光淒淒不忍再看,終是轉過身去,低聲吩咐金英,“去吧,照皇上的意思辦,把她們帶過來。”

“是!”金英看了看皇後,又看了看臥在龍榻上的皇上,終是應聲下去。

“好了,那我們就在外間廳裏,你先養養神!”若微剛剛為朱瞻基放下明黃色的龍鳳帳幔,只聽外面小太監唱奏:“皇太後駕到!”

“母後?”朱瞻基與若微均是一楞。

若微起身匆匆往外迎接,而張太後帶著雲汀和素月已經進了殿門。

若微立即行禮請安:“母後吉祥,這麽晚了,母後怎麽突然駕臨乾清宮?”

“你也知道晚?”張太後面色清冷,透著滿腹的不悅,目光掃視著室內,只見內室黃龍帳幔低垂,不由問道:“皇上睡下了?”

“母後!”朱瞻基撩開帳簾,立即有負責司寢的宮女上前相攙,“不知母後駕臨,兒臣未能遠迎”!

張太後原本聽到宮女們議論,說是皇後命人在太液池破冰暖湖,讓冰天雪地原本冰凍的湖水又活了起來,然後在寂寂深夜引皇上夜游。皇後還扮做歌女於船上舞姿弄曲。原本對這些傳聞她是將信將疑,可又聽說皇後一連數日皆下榻在乾清宮,還頻頻傳召太醫,這才憤怒交加前來問罪,可是如今一見皇上居然虛弱得連床榻都下不了了,立時分寸全無。

“皇上這是怎麽了?難不成是剛剛在園子裏飲宴受了風?”她問。

若微不知如何回答,朱瞻基也是無語。

“好了,皇上既然已經睡下,就先歇著吧!”太後話鋒一轉,目光直抵若微:“皇後,跟哀家來,哀家有話問你!”

“是!”若微應著。

乾清宮西殿次間,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色的洋氈,正面設著大紅金錢蟒靠背和秋香色金錢蟒大條褥,兩邊是石青色的金錢蟒引枕,一旁還有大白狐皮坐褥。

張太後坐在上首,若微坐在對面,兩人隔著一張黑漆鈿龍戲珠紋的幾案,上面擺著匙箸香盒、茗碗痰盒等物,插著一支紅梅的美人觚邊上赫然放著若微遺下的一對玉鐲。

若微面上一怔,連忙拾起帶在腕上。

兩旁宮女奉上熱茶,張太後接過來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隨後說道:“托皇後的洪福,哀家也得以在這乾清宮裏坐上片刻!”

“母後何苦拿話刺人,不是兒臣不知規矩,而是事發突然亂了方寸!”若微不知怎的,突然間不想再作賢媳之態,索性硬生生地頂了回去。

她的態度讓張太後心中暗驚,不由眉頭微皺,盯著她剛要訓誡,只聽殿外有人來報:“郭嬪郭氏帶到!”

“母後稍安,待兒臣斷了這樁驚天大案之後,要罰要打,悉聽尊便!”若微眸如深海,讓人看也看不透,她低聲說道:“帶進來!”

一身嫩粉色宮妝的郭愛步入殿內,見到端坐高臺的不是皇上而是太後與皇後,不由楞了,她怔怔地回首看著傳她前來的金英,滿心的疑惑卻不敢開口相問。

“今兒不是皇上召你來侍寢,而是本後召你來問話的”!若微冷冷地看著她,面上一派肅然。

“臣妾參見皇太後,參見太後!”如夢初醒的郭愛這才撲通跪地行禮。

張太後坐在上首不動聲色,若微也遲遲不叫起來。

郭愛心中一陣撲通,直嚇得面色微紅,她顫顫驚驚低垂著頭不敢動彈半分。

“郭愛,你知罪嗎?”半晌之後,若微開口問道。

郭愛擡起頭,明眸中閃爍著滿目的疑惑,茫然地搖了搖頭。

若微把目光投向金英,金英躬身上前雙手遞給她一個錦盒,若微接過來輕輕放在幾案之上,雙手一撥,打開盒蓋,裏面是一只玉笛。

她將那只玉笛把玩在手中,唇邊露出不明的冷笑,一雙美目如炬般直勾勾地盯著郭愛:“郭愛,字善理。鳳陽人。世人稱你‘穎悟警敏,賢而能文’,幼有美名,遠播鄉裏。宣德四年重陽登高郊游時,遇化外高人稱你有異相,可為國母。所以,你父便為你請了一位昔日南京舊宮中的宮人學習宮中禮儀,並於宣德九年由鳳陽官吏推舉入宮。”

“皇後娘娘!”郭愛的目光順著若微的玉顏落到她手上的那只玉笛立即神色大變。

“國母?總要皇上康健,才能圓了你國母之夢,你為何要毒害皇上?”若微把玉笛往桌上重重一放,兩道歷目如同箭光直入郭愛內心。

“娘娘,臣妾,臣妾沒有毒害皇上”!郭愛嚇呆了。

“沒有,那你告訴本後,這玉笛是不是你的?”若微將玉笛遞到她面前。

“是”!她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。

“這玉笛上塗了些什麽?玉笛之中又藏著些什麽?你告訴本後!”若微壓低聲音,強忍著滿腔的憤恨。

“是……”郭愛面上紅一陣白一陣,躊躇了半晌之後才喃喃道,“是合歡散和助情液……”

“什麽?”發出驚訝之聲的不是若微而是張太後,她瞪大眼睛緊盯著郭愛,又看了看若微。

“合歡散?”若微悲從心生,抑制不住兩行熱淚悄然落下,滴入她的碧色衣衫內便成了暗色的印跡,斑駁的玷汙了原本怡人的顏色。她癡癡地笑了,“叭”的一聲,她把手中的玉笛狠狠擲在地上,玉笛應聲而斷,碎成三截,從那裏面竟然滲出許多暗金色的粉末。

“吃,你現在給我吃了,一粒也不許留!”她的聲音無端變得十分駭人,就是時常侍候在身邊跟了她很多年的侍女太監也嚇得變了顏色。

“皇後,皇後恕罪!臣妾只是為了承歡,所以才在玉笛上塗了合歡散。在皇上召幸的時候,求皇上為臣妾吹一曲,只是這樣,只是為了承歡,並無其它。”郭愛渾身顫栗著。

“就是這樣?”張太後忍不住插嘴道,“就是這樣,就該死!宮裏早有戒律,不許後宮使用春藥、春具,你這樣陰謀取寵,會害了皇上的龍體的。”

“臣妾知罪,求太後饒命!”郭愛連連叩頭。

張太後又把目光投向若微,有些息事寧人地說道:“原來如此,即然是郭嬪以春藥謀害皇上,是打是殺,皇後就按宮規辦吧。”

“母後,兒臣真希望這只是春藥!”若微眼中盤旋的淚水瞬間又淌了下來。

“怎麽,難道不是?”張太後此時神色終於大變。

若微指著郭愛道:“本後還真是小看你了,‘見血封吼’、‘金剛石粉’,這樣陰毒的絕世之物,你從何處弄來的?“

“皇後娘娘,你在說什麽?”郭愛仿佛全然不明白,她怔怔地盯著眼前碎成三段的玉笛,又擡頭看著若微,如同癡人一般,往日流光閃媚的那雙美目早已黯然無光。

“如果你不知道,你就把它吃了!”若微冷冷地說著。

“她真的不知道!”殿外忽地響起一個淒厲的女聲。

張太後與若微都楞住了,齊刷刷地把目光轉向門口。

只見王謹和一名錦衣衛押著一個鬢發微亂衣衫不整的婦人進入殿內:“娘娘,此人是郭愛的教養嬤嬤!”

她被強壓著跪在地上,但是頭卻始終高昂著,面上是桀驁不馴的神情。從她的眉眼間似乎可以看到往昔的美艷與麗質,雖然微有皺紋,鬢染霜色,但是任誰一眼即可看出這原是一位遲暮美人。

“你剛剛說,她不知道。那麽你知道?”開口相問的,是張太後。

“是。這藥是我在廣南遇到外番的商船入港時從西洋人手裏買的,也是我藏在玉笛上,騙郭愛說是春藥哄她拿給皇上用的。還不止於此,宣德五年清明,你們在清河田邊品嘗農家飯時,我曾經獻過野菜粥,那裏面就摻有金剛石粉。只是當時我手軟,所以才讓他又多活了五年!”她面上含笑,一番話說的娓娓動聽,仿佛她口中說的不是弒君謀逆的死罪,而是一樁利國利民的壯舉。自豪,是的,她臉上的神色竟然會是自豪。

所有的人都楞住了。

“為什麽?你為什麽要陰謀毒害皇上?”開口相問的依然是張太後,她不能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。

“為什麽?”她仰天大笑,淒厲的笑聲劃過寂靜的夜空,在大殿中久久回蕩。

“因為我姓方。”笑過之後,她眼眸微閃,露出無比迤邐動人的美艷與幽雅。接著,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,仿佛秦淮河畔花魁口中的吳儂小曲般娓娓道來,而這其中隱著的卻是一場血雨腥風。

“還記得方孝孺嗎?建文帝最親近的大臣。他視建文帝為知遇之君,忠心不二。朱棣引兵謀反逼入南京帶來一場驚天浩劫。幾天幾夜的大火過後,皇宮成為焦礫,建文帝不知所終。方孝孺閉門不出,日日為建文帝治喪啼哭。朱棣傾慕方孝孺當代大儒的名望,逼他歸順,逼他為自己寫即位詔書。方孝孺執筆疾書‘燕賊篡位’四字。朱棣怒道‘汝不顧九族乎?’方孝孺奮然作答‘便十族奈我何?’”

“可憐一代名臣,竟被朱棣當場將嘴角割開撕至耳根。方孝孺血涕縱橫,朱棣將他關至獄中,又搜捕其家屬,當著他的面一一殺戮。就算是罪大惡極,也不過是株連九族,可是朱棣在九族之上又加一族,連方孝孺的學生、朋友也不放過。這就是亙古未有的‘滅十族’,總計八佰柒拾三人全部被淩遲處死!入獄及充軍流放者達數千。”

“方孝孺一介書生,手無縛雞之力,何該遭此殺戮?”她眼中早已沒了淚水,塵封多年的往事如今終於可以從她口中慷慨激昂地講了出來,何其快哉,她甚至笑了。

若微仿佛懂了,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滿懷仇恨的婦人:“你是方孝孺的什麽人?”

“呵呵”!她笑了,“孫若微,你果然聰明。我是方孝孺的幼女,那年還不到8歲,我和兩個姐姐被賣入秦淮河,當了營妓,你知道什麽是營妓嗎?”

若微懵了,她原本滿腹的恨與怨,此時面對這個命運多劫的婦人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。

“所以,你要謀害皇上,可是害你父親的並不是當今皇上啊!”可恨之人竟也有可憐可悲之隱情,若微糊塗了,她該如何是好?

“父債子還。我沒能殺了朱棣替父報仇,不過,能殺了他視為心肝的好聖孫,也值了!”她依舊在笑。

“啪!”一記耳光重重地扇在她的臉上。

“我不是在替自己打你,我是在替方孝孺打你!”若微深深嘆了口氣,“你醒醒吧。被仇恨迷失了真心,方家的祖蔭又怎能庇佑你?你父一心尋死,不是因為成祖起兵靖難有錯,他是為了一句‘士為知己者死’,所以,他必須要對建文帝盡忠。可是對大明呢?對萬千黎民百姓呢?該誰去盡忠,誰去照拂?”

“你說什麽?”她楞了。

“你父親為保文人風骨一心求死,千秋功過我不敢妄評。可是敢問這當今天下是誰人之天下?當今百姓的福祉又賴何人德澤?何為明君?何為昏君?讓百姓吃飽穿暖就是明君,這樣的明君,你為報家仇,狠心將他害死。他死輕如鴻毛,可是天下百姓的太平與生計呢?北部邊境的威脅?南方水患的治理?國家大事,朝局政治,又將何以為托?”若微氣勢如虹連連追問,直逼得她面色驚變,無從對答。

“皇後娘娘!”

隨著一聲輕喚,一個小太監從內室走了過來,遞給若微一張字條,若微展開一看,不禁珠淚連連。

她手指輕顫,跌坐在地上,與方孝孺的幼女咫尺相對,她把手中的字條塞到她手上:“看看吧,這就是被你謀害的,現臥於龍榻上行之將盡的皇上,給你的恩旨。”

接過字條,舉目一掃,上面是兩行字:“其罪當誅,其情可憫,特赦!”

這是大明天子賜給謀害自己性命的刺客的一道恩旨,這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驚世之舉。

“赦?他要赦了我?”她癡癡地笑了起來,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,“嬤嬤!”郭愛已經完全嚇傻了,她想要去追,又不敢邁步。

若微揮了揮手:“帶下去,都帶下去”!

“是!”

事情大大出乎若微的意料,這樣的結果對於他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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